六十三好消息
李春海感觉一阵恼怒,有种想摔电话的冲动,强自镇定一下心神,才回答道:“王处,这有点不太合适吧。你知道今年我们技术中心申报专业职称的一百七十多个人,除了助理级职务我们自己考核聘任外,其他中高级都要上报市里评审,名额有限,连百分之四十的比例都没有,有的老职工为了这个都堵我家家门,他们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就想退休前有个身份,有的八二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毕业的大学生,目前还没解决中级职称问题,小连尽管很优秀,但是和那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老知识分子相比。。。”
话未说完,却被王处打断:“老李,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清楚,别说技术中心,整个厂里算起来你们可不是重灾区,全厂职称工作都是干部处牵头,说起来我的压力要比你重得多,但是我们考虑问题不能局限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要放眼全厂的大局,发展大局;小连这个人才很难得呀,以后厂里乃至市里机械口上的一些军工项目和他都有着莫大的关系呀。”
“就凭他?”李春海嗤之以鼻,心里暗想不就是在军队联勤部一家饭店吃了顿饭吗,竟然狐假虎威到如此程度,忽然联想起那天上午时候中央办公厅人员过来政审的事情,又不免狐疑,难道说这小子真的有些后台?但是他在自己手下已经五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听说他什么背景呀,倒是有人传说他旁门左道的东西会一些,自己在党员民主生活会上不止一次旁敲侧击不点名批评,要用马克思唯物主义观点辩证地看待社会,作为共产党员决不能相信传播封建迷信的东西,看那小子面如止水的神态,好像不知道说的是他一样。
“春海同志。”王处长的声音忽然有点严肃,甚至都有些杀伐之气。“这事情是吴老板亲自安排的,你看着办吧。”说完就扣下了电话。
听说是单位一把手安排的事情,李春海泄气般一下子坐到椅子上,这个王处长也太过于阴险了,你要早说领导打过招呼,我干吗还抗旨不尊,讲这些大道理呢。所有人都知道公开、公平、公正只是一件外衣,内里却是长官意志的具体体现,技术中心有一个八七年毕业的山东工业大学硕士研究生,按照相关规定三年就可以直接聘任为工程师,但是有一次和领导出差调试设备的时候,颇不恭敬,结果每次厂里评审委员会投票表决时候他都够不了半数,一直到现在仍然是初级职称,分房子涨工资都被同期毕业的本科生给远远甩在后边,有时候脾气不好就要有脾气不好的代价,企业和学校比较起来,缺乏的就是那种民主,而多得是森严等级,有时候在工厂比在军队里还要讲究这些“恭从”概念,当时那个年代辞职做事业的人凤毛麟角,一个户口粮油关系就把人绑的死死。
李春海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去给王处长解释一下,同时又想在连如江面前卖个空头人情,前段时间秦汝阳等人晋升为工程师的时候,他就发了一笔小财,尤其几个条件稍微欠缺的,都去他家里拜访过,看自己老婆喜笑颜开的样子,他就觉得地位提升不少,现在想要是连如江能走这条捷径,少不了要好好感谢自己,一个小小的请假都很懂事地给自己礼物,那么大的事情相比之下更应懂得“意思意思。”想到此处,就给连如江所在科室的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自己办公室一趟。
连如江已经办完了请假手续,正自和秦汝阳讨论回老家的事情,作为自己的好朋友没有理由不去他老家帮帮人场,另外最好和秦嫂子一起过去,只是老家房子不多,可能要他当天去当天回来,肯定招待不周。秦汝阳也是喜滋滋的,连如江的聊城特产送到夫人那里受到了表扬,听他邀请自己去参加有点类似于订婚的儿媳妇上门仪式,自然满口答应,两个人学着别人的样子,嘴里叼着一颗烟站在卫生间隔壁,像模像样的喷云吐雾,此二人都不是烟民,但前几天连如江的礼品里有几条烟,于是乎被单身宿舍内的同事们打开后每人拿了一些,他俩口袋里也就都装了两盒,现在学着别人的样子,你一口我一口边说话边吸起烟来,但一颗烟没抽完就传染般都咳嗽起来,秦汝阳气恼地把剩下的半颗烟扔到楼下,骂道:“什么破烟,一点也不好抽。”连如江则坚持吸完,恶狠狠地回应:“浪费呀,一颗烟就要一块钱呢。”
听李春海让自己去他办公室,连如江有点惊讶,能有什么事情?刚才才从他屋里出来,莫非说假期的事情有什么变故?这可不行呀,老家是必须要回去的,都已经和王凌雪约好了,终身大事可不能临阵变卦;他又想起李春海的满脸黑气,真不愿意去他那儿,怕传染上霉气,但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不禁叹了一口气,往他的房间走去。
连如江很规矩地敲了敲门,令他很惊讶的是门居然被从里边拉开了,迎接他的是李春海热情洋溢的笑脸。他忍不住退了一步:“李总!”心里想的却是这家伙前倨后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
“小连,快请进快请进。”李春海把门打得大开,甚至伸手去拉了一把椅子让连如江坐下,这从未有过的礼遇有点让连如江摸不着头脑,看他坐定,李春海却又急急忙忙跑到门口把门掩上,神神秘秘走到连如江身旁,用手拍着连如江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小连呀,我有一个大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与此同时,在聊城建筑局上班的王凌雪也接到了一个好消息,是刘阿姨打电话过来告诉她的:“小雪,你爸爸升官了。要去临清市做市委书记!”
“是吗?”王凌雪差点雀跃起来,她并不是一个官迷,尽管出身官宦家庭,但无论是王区长,还是刘阿姨家教一直很得当,王凌雪从来没把自己当做什么高干子女,其实就像她这样的身份在本地已经能算得上引人注目的了,作为老爸最宠爱的女儿,王凌雪也知道父亲志在高远,但可惜没有生不逢时,她极其看不惯父亲的一些同事趾高气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却有着不错的位置,而父亲一心想做点事情,又总是人在屋檐下感觉,春节时候看父亲有次喝醉酒在家里和母亲闲谈,说这辈子也就止步于现在这个位置了,语带伤感,就心里很不是滋味;前几天听连如江说父亲有机会能前行一大步,她也半信半疑,没想到这家伙果然厉害。才不到一周时间就有了这等好消息,让她真是喜上眉梢。想想那个傻家伙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就想给他打个电话。
刘阿姨在电话那一头听着女儿的笑声,也是心花怒放,老公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言表的人,但刚才给她说的时候,语气中都带着几分颤抖,可以想象他内心的激动,王区长说正式文件要下月初才能下达,这期间除了她和王凌雪以外,就谁也别告诉了。让女儿知道是因为连如江的原因,王区长知道这次的机遇是从何而来,倍加珍惜的同时就对自己未来的女婿也是心存感激。
王凌雪的办公室里一共有四个人,大家两两对桌而坐,她的对桌是一个老大姐,负责单位工会工作,王凌雪一直称呼她齐阿姨,两个人关系相当好,看她接完电话喜气洋洋的样子就忍不住问:“小雪,有什么好事了吗?看你吃了喜鹊蛋一样。”
“没有。”王凌雪的脸红了,尽管已经工作几年,但是她仍然小女孩一样动不动就红脸,连如江知道女朋友有这个特点,打电话的时候经常就出言逗逗王凌雪,女朋友脸红的同时常常会骂他一两句,因此“傻态儿”就成了他的专有名词,她现在正想着如何给连如江报告这一喜讯,却被齐阿姨一语打断思路,脸红的都不敢抬头看齐阿姨了。
齐阿姨面带微笑看着小姑娘,前段时间看她电话不断就知道她找了男朋友,现在就想问问是哪个男孩子运气这么好找了王凌雪,于是试探着问道:“小雪,你男朋友是不是在外地呀?”
王凌雪很诚实地回答:“嗯!现在济南上班,不过很快就调到聊城来了。”说完才感觉得自己有点说得太多了,讪讪笑笑,转身出门。
父亲要升官的事情一直在她心头盘旋,让她喜不自胜,就想找个方便的地方给连如江打个电话,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但是转了三个办公室发现都有人,实在是不方便打电话,就有点失望,正要回自己房间,忽然在走廊拐弯处和肖木燕碰个正着。肖木燕脸上的气色比前段时间丰韵了许多,衣服也不再是黑黑白白的那种丧服底色,而是有点暗红花纹的风衣,明显准备外出的样子,看到王凌雪主动笑笑打个招呼,不久前她可是遇到人就低头闪避,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肖科长,您好。”王凌雪的态度不卑不亢,那次她想跟肖木燕商量一起去济南的事情被很不客气地拒绝,心中未免心存芥蒂,但看人家见面微笑也就不好意思躲开。
肖木燕这次却是很热情,甚至都想伸手抓抓王凌雪的肩膀表示一下亲热:“凌雪,最近见连如江了吗?我可是他的老同学。以后咱们要多联系呀。”
王凌雪听到连如江的名字就有点害羞,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同学,我俩就是在你婚礼上认识的,但是现在提那场婚礼就有点伤人的意味,忙回应道:“肖姐,如江最近就调到聊城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饭吧。”
肖木燕已经听说过连如江调动的事情,看她提起忙说:“好啊。我们给他接风。”说话的时候眼波流动,王凌雪却发现她的脸左侧下方有了一小块黑痣,但不明白这种面相有什么含义,她不知道,要是连如江在这儿可能就要大惊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