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改编自《喻世明言》,整理过程中略有改动。请知悉!
马周:唐太宗初期宰相,出身平民,字宾王,清河郡茌平县人(今山东聊城市茌平区茌平镇马庄)。在任期间深受太宗倚重,死后被追赠幽州都督,陪葬昭陵。唐高宗继位后,追赠尚书右仆射、高唐县公。垂拱年间,配享高宗庙庭。
大唐贞观元年,太宗皇帝广纳人才,励精图治,国势空前繁盛,满朝文武非贤皆能,故而天下太平,万民安乐。内中单说一人,姓马,名周,字宾王,博州茌平人氏。自幼敏慧,长大后更是满腹经纶,智谋过人。只可惜,父母双亡,家境贫困,三十多岁还是孤身一人。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前程仕途。因而空有一腔抱负,苦于无门路施展。只能屈居本地浑浑噩噩混日子。
这马周天性好杯中之物,每顿必饮,逢酒必醉,醉了就耍酒疯,或乱喊乱叫,或叫骂不止,惹得周边人人讨厌,背后都叫他“穷马周”,“酒*”,他知道了充耳不闻,全不在意。博州刺史达奚,听说他很有学问,就聘他做本州助教。到任当天,马周喝的大醉,第二天,刺史亲自到学馆见他,见他仍在醉梦里,气的拂袖而去。再见面时,免不了责备几句,马周自知无理,当面小心应承,私下却根本不当一回事,依旧日日吃酒,夜夜宿醉,挣的俸禄基本都买酒喝了,还有点入不敷出。
一天,他又喝醉了,被两个门生扶着摇摇晃晃往回走,走半道,恰好遇着刺史回府,衙吏在前面开路,见他醉汹汹的,便喝令回避。马周一时酒性上头,不但不退,反而挡在路中间骂起人来。结果,被刺史大人当街又是一顿发作。马周当时醉酒不知,次日醒了,大家都劝他快去告罪。他想到自己屈居人下,原想以此做个进身阶梯,不料因吃酒一事被刺史几次责辱,哪还有脸再去求情!古人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自己原先也没指望靠这养老,这个助教官儿不做也罢。当下打定主意,教门生将公服转交刺史,仰天大笑,辞工出门去了。
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一番,望着京城一路而来,不几日来到长安城外新丰市。马周游逛一天,天黑时,挑了个门牌高大的客店,走进去一看,但见车马商贩众多,都来住店歇息。店主王公并店小二忙的四脚朝天,走马灯似的满地转圈。马周冷清清坐在一边,半天不见人来招呼,不觉大怒,拍桌叫道:“主人家,你好欺负人!难道俺不是客,你只管他们,是何道理?”王公听见了赶忙跑来安抚,无非是先安顿人多的,再招呼人少的这套说辞。不多时酒饭俱到,马周也不扭捏,放开肚皮吃喝起来,不觉已喝了三斗酒,又向店小二要了个洗脚盆,把剩下的二斗酒,都倒在盆里,当下,脱靴除袜,伸脚进去洗濯。众客人见了,无不咋舌;王公见了,私下暗暗称奇,便知他非常人也。
书中代言,马周客店饮酒洗足一事,岑文本(唐太宗宰相)专门画了副《马周濯足图》,后来烟波钓叟张志和又在画上题词,赞他行事独特,不拘小节,别人先管口,唯独他体桖脚等等云云。原句如下:“世人尚口,吾独尊足。口易兴波,足能踄陆。处下不倾,千里可逐。劳重赏薄,无言忍辱。酬之以酒,慰尔仆仆。令尔忘忧,胜吾厌腹。吁嗟宾王,见超凡俗。”感兴趣的友友,不妨留言翻译。
次日,王公起个大早,安排一众商客启程,到马周时,身无分文,便脱下身上狐裘与王公抵酒钱。王公见他是个慷慨之士,又觉狐裘价钱更高,再四推辞。马周也不多言纠缠,要来一只笔,就着墙面题诗一首,“古人感一饭,千金弃如屣。匕箸安足酬?所重在知己。我饮新丰酒,狐裘不用抵。贤哉主人翁,意气倾闾里!”题词罢又在后面写上——茌平人马周题。
王公看了,心中更加敬重。便问他准备去往何处?马周答了。王公知他囊中空虚,长安不比他处,物价昂贵,空手过去连个立身之地都没有。于是据实相告道:“马先生大才,此去必然富贵。老夫有个外甥女,嫁在万寿街卖蒸饼的赵三郎家。老夫写封家书,送先生到他那里暂住,可比去别处方便些。另我这里有白银一两,权作为路上用度,先生千万不要嫌少。”马周见王公真切,推托反显做作,欣然接受了。王公写好书信交给马周。马周作谢道:“他日若能微进,决不忘今日之恩。”
马周告别王公后,不一日来到长安,果然是花天锦地,比新丰市又不相同。一路打问到万寿街赵三郎家,将王公的书信递上去。原来赵家几代靠卖粉食为生。不巧赵三郎前年亡故了。现由他老婆,也就是新丰客店里王公的外甥女看管店面。这妇人,虽然三十有余,却生的丰艳不输少女,京师这边称她为“媪”(ǎo,对年长妇女的尊称)。王媪初时坐店卖蒸饼时,神相袁天罡偶然见了,曾预言:“此媪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贵之相!他日定为一品夫人,只是如何屈居此地?”后有一次,偶然在中郎将常何面前说起。常何听了,深信不疑,便总想娶王媪为妾,吩咐亲信,日日去她店里买饼,游说王媪嫁给他。王媪只是干笑,全不接应。
却说王媪某夜做了个奇特的梦,梦见一匹白马,自东来到她店里,把粉一口吃尽。自己拿起鞭子逐打,不知不觉已在马背上,那马化为火龙,冲天而去。醒来满身大汗,暗自思量此梦奇异。刚好就在这天,收到娘舅王公的信,送个姓马的客人到来,又见马周身穿白衣。王媪想起晚间做的梦,满腹疑虑,便留马周在店中暂住。一日三餐,殷勤供应。那马周也好似理所当然一般,丝毫没有卑谦之态。
马周借住之日,王媪始终不曾慢待,奈何邻里中有一班轻浮子弟,见王媪是个俏丽寡妇,常常在她家门首不三不四出言挑逗,王媪全然不理,时间长了,这帮人自觉没趣也就散了。如今见她留个远方单身汉在家,不免又蠢蠢欲动,胡言乱语。王媪是个精明人,听到风言风语后,深知人言可畏,便劝马周图谋上进,不至埋没才华。马周据实相告,本有此意,奈何没有门路。话未说完,只见常中郎身边亲信又来买饼。王媪想着常何是个武臣,身边必定少不了文士。于是向亲信问道:“我有个远亲马秀才,饱学之士,想在此找个学馆,不知你家老爷用得着吗?”亲信答应道:“甚好,小人这就回去问明了来回话。”
原来当时正值天旱,太宗皇帝下诏,五品以上官员都要献上计策,以供采用。常何刚好在内,奈何他一个武将,不善文书,愁的寝食难安,正准备查访一名饱学之士,请他代笔。恰好王媪说起马秀才,分明是饥时饭、渴时浆,当下就派人去接了过来。马周来到常中郎家后。常何摆酒招待,打扫书馆,留马周歇息自不必说。次日,常何取出白金二十两,彩绢五匹,亲自送到学馆中,把圣旨求献策一事与马周说了。马周听完,取过笔砚,摊开素纸,手不停歇,一口气写出二十条建议。常何大喜,连夜抄写整齐,第二天早朝呈给太宗皇帝看了,李世民一看,真是条条有据,事事皆善。便问常何:“此等见识,非卿所有,卿从何处得来?”常何赶忙跪拜回复,口称:“死罪!这二十条乃臣家客马周所写。”太宗皇帝听罢即刻下旨招见马周,*门官奉了圣旨,火速赶到常中郎家,但见马周醉卧床上,鼾声如雷,怎么也叫不醒,不久第二道圣旨来催,依旧呼唤不醒,催到第三遍时,常何亲自赶来,教书童扶起马周,含一口冷水,照着他脸上用力一噴,总算悠悠苏醒,一听圣旨宣他,慌忙上马。就由常何带着来到金銮殿见驾。叩拜完毕,太宗问道:“卿何处人氏?可曾出仕否?”马周奏道:“臣乃茌平县人,曾为博州助教。因不得志,弃官来游京都。今觐见天颜,实乃万幸。”太宗大喜。当场拜为监察御史,钦赐袍笏官带。马周穿了,谢恩而出。
回到常何家,拜谢了常何举荐之恩,常何设宴席为他祝贺。酒席散后,常何不敢屈留他在书馆住宿。准备好车马打算送他回亲戚王媪家。此时马周才说王媪并非他亲戚,只不过借住而已。常何又问他可有家眷?马周回说因家贫未娶。常何便道:“袁天罡先生曾相看王媪,说她有一品夫人之贵,原先以为你们是亲戚,怕有不妥,既然萍水相逢,那就是天注定的缘分,御史公若不嫌弃,下官愿代为跑腿保媒,玉成此事。”马周想起落难时王媪的殷勤招待,心里也有此意,当下谢过常何,依旧在常何家歇息。次日,马周同常何一起早朝。那时鞑虏突厥反叛,太宗皇帝正遣四大总管出兵征剿,命马周献平虏策。马周口不停歇,审时度势,娓娓道来,果然字字珠玑,句句切中圣意,太宗皇帝大喜,当场改封他为给事中之职。常何举贤有功,特赐绢百匹。
常何谢恩出朝,亲自来到王媪店里,请王媪相见。王媪以为常何又要强娶她,躲着不肯出来。常何无奈,叫亲信找了邻居老妇人过来,进去传话,只说,“常中郎来此,没有别的事情,专门为马周求亲来了。”王媪此时才知献计破虏的马给事就是马周,又想起白马化龙的梦,心中暗惊,天定的姻缘决不可违,当下含羞允了。常何见王媪点头,就用太宗赏赐的绢匹替马周做个聘礼,又在京都租赁一所空宅,选个良辰吉日,为马周和王媪操办了婚事。
王媪嫁给马周后,夫妻和睦,众人无不羡慕。不上三年,马周升任吏部尚书,王媪也郜封夫人。那新丰店主王公,得知马周发迹,特意到长安来望他,来了后,先到万寿街找它外甥女,不想早不在那边住了,细问邻里,才知道外甥女守寡后又嫁给了马尚书,如今住在尚书府。王公听了惊喜万分,一路打问到尚书府,与马周夫妇相见后,免不了一番叙旧。住了一月有余,准备回新丰市,临行前,马周取出一千两金银相赠,王公再四推辞不要。马周只说:“壁上诗句犹在,一饭千金,我怎能不信守承诺?”王公这才收了,从此成为新丰富户。
再说达奚刺史,因丁忧(官员家中父母去世)被发回原籍,守孝期满返京准备候补。听说马周已成为吏部尚书,想起以前责骂他的事,吓得惶恐不安,更不敢投门补官。马周听说后,再三请他相见。达奚拜倒在地,口称:“有眼不识泰山,望乞恕罪。”马周慌忙扶起,说起当年之事,实属自己嗜酒如命,狂妄不羁,错在自己,不在刺史。并立即向朝廷举荐达奚为京兆尹。京师官员见马周宽宏大量,人人佩服。马周与王媪终身富贵,夫妻偕老,被后世传为佳话。(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