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性情状元柴成务
大宋乾德六年（年）戊辰科状元，乃曹州济阴（今山东定陶）人氏柴成务。
定陶县，如今已撤县设区，归菏泽市管辖。菏泽这个地方，属于中原地区，古时曾是卫国的一部分，历史文化底蕴比较深厚，出过不少历史名人，比如庄周、孙膑、吴起、商鞅等等。唐代造反牛人黄巢，故里也是菏泽。广为流传的水浒英雄，其中有不少是菏泽人氏，最有名的就是梁山老大及时雨宋江了。
虽然有着比较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但菏泽学子的科举考试成绩，却并不是很突出。在这方面，同齐鲁大地其他地方相比，比如济宁、潍坊、泰安、聊城等，菏泽还是有些差距的。在唐宋明清几个主要科举朝代，菏泽只出了两位状元，其中一位的菏泽籍人氏之说，还要打上一些折扣。关于这一点，留待后面进行介绍。有点巧合的是，菏泽的这两位状元，都出在北宋年间。而柴成务，便是其中的第一位。
关于柴成务的籍贯问题，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据明代天启年间《衢州府志》记载，柴成务乃衢州江山（今浙江江山）人氏。这样说来，柴成务便是大宋的第一位浙江籍状元，也是衢州历史上的首位状元了。大约衢州地方的人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述关于柴成务籍贯的两种说法，哪种更为可信呢？笔者以为，还是以第一种说法更为可信一些。这倒不是作为山东人的笔者，在为家乡争面子、夺名人，而是因为第一种说法源自于《宋史》。关于历史人物的史料记载，越接近其生活的时代，越真实可信，尤其是正史，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而关于柴成务为衢州人氏的记载，只是见于明代的地方志。两种说法哪种可信度更高，一目了然。
那么，这位柴状元后来怎么又跟浙江衢州扯上干系了呢？各位只要想一想，北宋后期金兵大举攻宋，大宋许多官员士族纷纷南迁避难的历史事实，便不难理解了。柴成务和他的父亲，都做过朝廷高官，在他们有了较高地位之后，其家族发达起来是很正常的。金兵灭掉北宋之时，柴成务的后人有条件跟随赵构为首的流亡政府南迁避难，并在那里置业定居，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柴成务生于官宦家庭，他的父亲柴自牧，也是进士出身，做过兵部员外郎。由于家教条件比较优越，加之聪明好学，年轻时的柴成务便名声在外。他博学多才，通晓古今，诗词文章写的很漂亮。中状元的前一年，柴成务报名参加了开封府试。时任开封府尹的赵光义，早就知道柴成务的才学名声，就把他选定为府试第一。转过年来，柴成务又顺利通过了省部试，并在殿试中一举获得状元头衔，时年三十五岁。
宋代的科举考试，分为州郡试、省部试、殿试三个层次。柴成务分别在州郡试和殿试中拿了两个第一，可谓两元加身。距离创造连中三元的科举神话，柴成务就差一个省部试第一了。在科举时代，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
中状元之后，柴成务先后做过陕州、曹州、单州等地方的低级官员（军事、观察推官，从八品）。后来，又做过全国最高审判机关大理寺的低层干部（大理寺丞，正八品）。赵光义上台之后，柴成务作为他当年的得意门生，开始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古代科举，比较讲究门第关系。身处高位之人，对自己做考官选拔出来的考生，通常都很关照提携，就像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里所说的“汉大帮”。这也是科举制度的一个弊端，在封建专制体制下，这样的事情很难避免。当年的赵大考官，如今做了皇帝，身为其门生的柴成务，自然会跟着沾光了。
在赵光义的提携下，柴成务先后做过果州、苏州知州，两浙路转运使，户部判官、光禄少卿（掌管皇家祭品的光禄寺副长官，正六品）。其间，还作为皇帝的特命全权大使，出使过高丽国。
尽管在文韬武略诸方面，与自己的哥哥相去甚远，赵光义在重视教育科举、看人选人等问题上，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在他的手下，也是发现使用过一些能臣干才的。虽然受到了皇帝的特殊关照，但柴成务可不是废柴一根。他的才干能力出众，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出使高丽之后，柴成务出任京东路转运使。北宋设有京东东、京东西两个“路”，至于柴成务担任的是京东东、还是京东西路转运使，笔者没有查到准确说法，姑且笼统称之。
所谓“路”，是宋代实际上的一个行政层级，相当于唐代的道、元代的省。在“路”之下，辖州（府、军）县两级。“路”的管理机构，主要是“帅（安抚使司）”、“漕（转运使司）”、“宪（提点刑狱司）”、“仓（提举常平司）”四个监司。转运使是转运使司的一把手，主管当地的财政税赋、辖境巡察、官员监督举荐弹劾等事务。因为权势很重，为了防止转运使权力过于膨胀，朝廷一般差遣品级不是很高的官员充任，也算是一种监督制约手段。比方说，转运使所在“路”下辖的知府、知州们，以前很可能就是转运使的上司。所以在体制品级上讲，转运使通常是不能视辖区知府、知州为下属的。有时转运使改任知府、知州，也可以视为是一种重用。
柴成务出任京东路转运使不久，黄河在宋州决口，大批民众受灾。柴成务在给皇帝的奏章中，建议免除灾区民众的税赋，采取措施鼓励他们在肥沃的黄河泥沙淤积地，大力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堤外损失堤内补”，以达到生产自救之目的。赵光义对他的建议大为赞许，并奖励了他一大笔经费（赐钱三十万）。至于柴成务后来把这笔钱用在了那些地方，则不得而知。
由于在京东路转运使任上的优异表现，柴成务再受重用，官拜门下省给事中。所谓门下省，又称左省，是宋代中央政府最高管理机构三省之一，主管皇帝宝玺、赞拜、外官和流外官考课等事务，这一点与唐代有所不同。而给事中，是门下省日常业务的实际主办官员，虽然品级不算是很高（正四品），但地位却很重要，属于皇帝的亲信近臣。由此也可以看出，赵光义对于柴成务的赏识程度。
有一年，四川发生了较大规模的民众暴动事件。暴动被镇压之后，柴成务受朝廷之命前去安抚，随后被任命为河中府（治所在今山西永济）知府。在任期间，他发现当地街道狭窄破旧，坑洼不平。于是，便指示部下道：“当今国家天下太平，理应有一番盛世气象。而像这样的路况，不但严重影响市容市貌，不利于民众通行，一旦皇帝前来视察，车队如何通过？让皇帝看了情何以堪？”因而，拍板决定对城内外的一些道路，进行拆迁扩建。后来，赵大皇帝还真就来到了河中府巡视。他看到道路宽阔平坦，行车极为方便，不禁龙颜大悦，柴成务又因此而风光了一把。这正是：官员搞拆迁，历史很悠久。领导一高兴，政绩自然有。
宋真宗赵恒上台之后，柴成务又做过梓州、青州、扬州等地的最高行政长官。所到之处，颇有政声。尤其是在扬州知州任上，他破获了一起影响极为恶劣的盗取国家资金（库银）大案。这是一起陈年积案，发案已达十年之久，一直未能告破。先后几任扬州主官，都因为对此案办理不力，而受到撤职、降级等处理。柴成务上任不久，便通过敏锐观察和缜密推理分析，认定这是一起内外勾结，带有一定监守自盗性质的案子。经过巧妙设计布局，柴成务将内鬼外贼一举抓捕归案，并起获了所有被盗银两。此案的成功破获，使柴成务赢得了“神判”之美誉。
大凡能干的官员，一般都是个性极强之人，比如柴成务。从扬州任满回京后，柴成务被提拔担任了全国最高治安机构的一把手（刑部尚书）。刑部有一个小干部，不知是出于欺生不服气心理，还是自恃有强硬后台，在言语行动上，对柴成务这位新部长表现出了傲慢无礼的态度。
自我感觉很好兼脾气很暴的柴部长，哪能吃他这一套，就下令揍了他一顿板子。那个小干部也不是省油的灯，挨打之后不仅没有反思检讨自己不尊重领导的错误，反而跑到皇宫去击鼓告了御状，闹得舆论沸沸扬扬。宋真宗赵恒闻知此事后，没有简单化地处罚那个以下犯上的小干部，而是指示有关部门调查处理此事。
柴成务觉得皇帝这样处理，没有为自己主持公道，心中很是不满。他对一些部下慨然长叹曰：“我一个堂堂的刑部尚书，竟然没有权力处罚自己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手下。因为这事儿，还受到皇上如此对待，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入朝堂，更不要提一本正经地坐在刑部大堂上审判断案了！”一气之下，竟然就撂挑子不干了。作为一个三朝元老，朝廷二品大员，因为这点事便愤而辞官，归隐田园，这位柴状元真的有些任性，堪称一位性情状元。
在为官初期，柴成务还是挺注意影响的，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处理自身问题很自觉。在工作中，也能恪守规矩、秉公办事，官声品德还不错。比方说，宋代名臣吕蒙正，在刚被任命为宰相的时候，柴成务因为与他有近姻亲关系，便主动提出辞职以回避，但没有被皇帝批准。跟吕蒙正这样的历史名臣有这样的关系，也是柴成务身上的一个看点。
随着地位越来越高、名气越来越大，事情便慢慢起了变化。到了从政的后期，柴成务对自己就有所放松了，在廉洁自律方面就越来越不注意。虽然没有因为犯大的腐败错误被处理，但在生活方面，越来越贪图享受，讲究奢华排场，朝野对此颇多非议。在当今很多贪官的身上，都可以看到跟柴成务相似的为官周期律，这很值得人们引以为戒。
从另一方面讲，像柴成务这样有个性的所谓能臣干吏，也很容易犯居功自傲的毛病。到了为官晚期、人生晚年，进而有可能产生寻求补偿的心理。这一点，也很值得人们警惕。在官员的监督管理问题上，准确把握官员的性格特征，也是很重要的。具有什么样性格的官员，容易犯什么错误，其中颇有规律可循。
柴成务是个有趣的人，他的口才很好，不仅出口成章、喜欢高谈阔论，而且语言很是诙谐幽默、机智风趣，听来让人愉悦不已。所以，官场同僚都很愿意听他侃大山。这一点，是正经上了史书的。值得一提的是，柴成务在六十六岁高龄之时，方才喜得贵子。
七十一岁时，柴成务病逝于家。对于柴成务这位状元，笔者认为可以用瑕瑜互见来评价其一生。
作者简介：王离京，笔名谷荻，男，山东寿光人，年生于北京，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做过知青、工人、教师、机关干部，曾任山东警察学院副院长，二级警监。散文作家，系中国作协会员，发表出版作品累计三百余万字，多次获奖并入选多种选本。相关作品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北京大学、香港大学等著名高校图书馆馆藏书目，两度入选山东省中小学生寒暑假读一本好书活动前十位重点推荐书目。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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